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難以承受的分手之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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難以承受的分手之痛

學校西邊的小河堤,曾給賈茂留下過許多美好的回憶:曾有過在漂亮女鄰居陪伴下漫步回家的愜意,曾有過站在堤上遠望妻兒歸來的幸福……如今卻成了他的傷心地。

賈茂上班要從小河堤上走,他是步行。趙瑩上班也要走小河堤,她是騎車子。但方向不同,賈茂是向南走,趙瑩是向北走,因此兩人上下班很少相遇。賈茂在無名居偶遇趙瑩請席廣慶吃飯的第三天,早晨上班的時候,他發現趙瑩扶著車子站在路口,似乎是在等人。這時已是深秋,早晨比較涼爽,趙瑩已經換上了長衣長褲,上身是件藏藍色的夾克外套,下身是黑色長褲,樸素大方,臉上沒有化裝,掛著一種悲淒的表情,更顯得楚楚動人。賈茂跟她打了個招呼,上了河堤,繼續往前走。但趙瑩推著車子跟了上來,叫住了他:

“你停一會,我有話跟你說.。”

賈茂這些日子,心緒一直不好,尤其那天無意間聽到了趙瑩和老警察席廣慶的談話後,心裏更是無比糾結。有點不耐煩地說道:

“你快說吧,我還急著上課。”

趙瑩先是嘴唇動了動,沒發出聲來,過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說道:

“這話可能你早就會料到的,就是……就是我們的關系結束吧。”後一句話她聲音很低,賈茂不是離她很近,根本就聽不清楚。

賈茂驚異地問道:“為什麽?”

趙瑩道:“你知道,我工作很忙,再說小薇也大了。”

賈茂道:“那又有什麽關系?”

趙瑩道:“工作忙沒精力,孩子大了,也不方便。”

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件,賈茂已預料到這一天早晚會到來,但真的來了,卻一時無法承受。他冷冷地說道:

“不是吧?”

趙瑩聽了這話,臉立刻由白變紅,又由紅變白,眼裏射出一種驚異的目光。楞了半天,才反問道:

“那你說是為什麽?”

賈茂繼續用那種冷冷的口氣說道:“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,誰夜裏來敲你家的門,誰在王福不在家的時候來找你,我都清楚。”

趙瑩反問道:“就是你經常到我家,還能有誰?”

賈茂一語道破:“一個老警察。”

趙瑩追問道:“老警察?你……你怎麽知道的?”

賈茂道:“我不但知道誰到你家來,還知道你和王福為什麽總是吵架。”

趙瑩更震驚了:“你……你偷聽?”

賈茂道:“用不著偷聽,一墻之隔的鄰居什麽事能不知道。”

趙瑩臉一下子漲得通紅,變得語無倫次了:“你……你一個大學教授,竟然偷聽別人家的事,是不是有點、有點……”

賈茂接過話頭:“有點不仗義嗎?”

趙瑩道:“是有點不那個……”

話既然挑明,賈茂就已經不顧後果了,譏諷道:“我倒是沒你仗義,和一個人海誓山盟,卿卿我我,又和另一個人關系不清。” 他差點沒把那天聽到她和席廣慶在小飯店的談話一氣之下也說出來。

賈茂的話把趙瑩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,兩行熱淚已經掛在腮邊,半天才說道:

“既然你什麽都知道了,那……那我們就此分手吧。”

賈茂道:“分手?那麽容易?你把別人感情調動起來了,說分手就分手?”

趙瑩道:“那……那你說怎麽辦?”

趙瑩的節節敗退使賈茂孳生了一種勝利者的快感。他不但沒有對這位曾有過不幸遭遇、現在為了保護他不得不做出犧牲的情人產生任何感激和憐憫,而且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讓玉石俱焚的惡念。他狠狠地說道:

“非常好辦。今天晚間我就把這一切都告訴王福,告訴大秋,包括你和老警察的事。反正我的生活已經完了,就讓一切都完了吧。”

賈茂說完這番氣話,還沒等趙瑩轉過神來,就轉過岔道快步向學院的方向走去。趙瑩並沒有去追,在路口呆呆地站了好一會,騎上車子,向另一個方向走了。

盡管賈茂以最快的腳步往前走,到學校還是遲到了五分鐘。冷月正站在他任課的大一教室的門口,一邊看著表,一邊焦急地望著樓梯口。她波浪頭似剛剛染過,顯示一種不協調的黑色。見了賈茂,高興地說道:

“遇到什麽事了?我以為你今天有什麽急事來不了,正準備安排別的課呢。”

賈茂道:“沒什麽事,有事我會給你打電話的。路上遇到一個老朋友硬拉著我嘮了幾句磕,沒掌握好時間。”

賈茂這堂課講冰心,講冰心愛的哲學及其代表小說《超人》。主人公何彬原來恨人類,恨人生,後來在母愛和童心的感化下,拋棄了恨,開始信奉愛的哲學,認識到整個世界都是由愛建造起來的。從前他講這部分內容的時候,總是從愛的普遍屬性和階級屬性,以及冰心這一思想產生的背景等進行冷靜地分析。可這一次,他完全被一種非理智的情緒所控制,講課完全離開了冰心,離開了何彬,開始隨意發揮。他講愛是根本不存在的,愛是人們杜撰出來的一個神話,是人們用來美化生活的一種添加劑,根本不是生活本身固有的。各種所謂愛都是有條件的,有功利目的的,自私的。愛不但不能建造世界,連生活本身都無法構建。

賈茂很奇怪,他的觀點怎麽倒和老同學林英章出奇的一致。他的偏激情緒引發學生們的不同觀點,在課堂上和他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論。

學生問:“母愛也是自私的嗎?”

賈茂答:“也是自私的。從孩子方面說,他們需要父母衣食的供養;從父母方面說,他們等待著子女將來的回報。”

學生問:“你有夫人嗎?你和妻子間沒有愛情嗎?”

賈茂答:“有夫人,但沒有愛情。我們是因各自生活需要的一種結合。”

學生問:“既然沒有愛情,你們之間的感情靠什麽維系呢?”

賈茂答:“靠一種親情。就像兄弟姊妹一樣,在一起吃飯,睡覺,一起照顧孩子,就有了感情。”

學生問:“那羅密歐與朱麗業呢?賈寶玉與林黛玉呢?”

賈茂答:“那是文學作品,是人們編造出來的故事,不是生活本身。”

學生問:“那情人呢?情人之間也沒有愛情?”提這問題的竟是一名女學生。

賈茂答:“也是一種功利。比如一個女人成了一位有婦之夫的情人,可能是為了錢,為了權,為了這個男子英俊瀟灑,或者為了補足自己從丈夫身上無法得到的東西。”他還特意舉個例子:假如這個女的情人是公安局的,可能是因為他能落戶口,或者自己受人欺負能得到保護才投懷送抱。

那個女學生繼續追問:“老師,你有情人嗎?”

賈茂一時無法回答,說有,暴露了個人的隱私,說沒有,又欺騙了學生。只得含糊其辭地詭辯道:

“有啊,情人不就是有感情的人嗎?郭萬主任就是我的情人,我們倆之間很有感情的。”

說得學生哄堂大笑。那個女學生仍然不放過他,說道:

“老師別偷換感念,我說的是男女之間有戀情的那種情人。說冷主任是你的情人還差不多。”

賈茂只得說:“那是個人隱私,不能實話實說。”

女學生道:“老師肯定有情人,而且被情人騙了,所以對愛才產生了懷疑。”

賈茂見自己對愛的一番議論,引火燒身,而且燒到了他心的痛處,趕緊結束了爭論,開始講冰心的小詩《繁星》和《春水》。但學生在私底下還在猜測他到底有沒有情人。

賈茂回到系主任辦公室,冷月的第一句話就是:“你講的什麽課,這麽熱鬧?一會大聲吵嚷,一會哄堂大笑。”

賈茂只好說:“試著改革改革課堂教學,老是教師一個人講沒什麽意思,搞點討論式。”

冷月聽後一本正經地道:“這可是件好事。老賈,你好好摸索摸索,成型了,大家都學一學,推廣推廣。”

郭萬今天也在辦公室,笑道:“還是年輕人敢作敢為,像我這樣老教書匠,只能輕車熟路滿堂灌走到底了。”

下一節課是另一個班的同樣內容,但賈茂卻沒有講出情緒,因為剛上課不到5分鐘,還沒有介紹完作者,冷月就來叫他回辦公室接電話。是林英章打來的,叫他午間下課後務必立刻到他家去,口氣恨嚴厲。他知道肯定與趙瑩的事有關,或者是他又得到了席廣慶的什麽消息,或者是又有了什麽新主意。他的心重新又變得十分慌亂,剩下的80分鐘課不知是怎麽對付下來的。

賈茂收起講稿就急忙趕到林英章家,卻意外地發現趙瑩坐在林英章家那個破沙發上,好像剛哭過不久,眼睛紅紅的,腮邊還掛著淚痕。林英章一臉嚴肅,站在她旁邊,好像正同她說著什麽,一副愛憐的神情。賈茂一進屋,他辟頭就是一句:

“我說老弟,你瘋了嗎?”

賈茂知道,趙瑩把什麽都對林英章說了。她知道賈茂和林英章不只是同學,而且親如兄弟,她是特意來向林英章求助的。實際上早晨賈茂說的告訴王福和大秋之類的話,不過是一時的氣話,真正去做他也沒那麽大的勇氣。但對趙瑩,無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。

出於自尊心,賈茂還是說道:“瘋了,也是被逼出來的。”

林英章嚴肅地問道:“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?”

賈茂道:“當然知道。反正我的生活全部毀了,大家同歸於盡好了。”語氣同樣十分嚴肅,想起最近發生的一幕幕,他決定不能服軟。

一聽這話,趙瑩眼淚又流出來了,說道:“王福鬧了一氣,剛剛消停了幾天,你又來鬧。真是不讓我活了……”說著竟放聲大哭起來。

趙瑩這一哭,賈茂倒一時不知所措,語氣和緩了一些:

“還不是你提出分手惹的嗎?”

趙瑩用哭得紅紅的眼睛望著賈茂,那眼神怨恨中包含著愛憐,半天才說道:“分手,你知道為什麽分手嗎?你……你真、真的不了解我啊!”說完又哭。

林英章是個最憐香惜玉的男人。他去賈茂家,趙瑩經常過來看他。有時他在賈茂家喝點小酒,趙瑩還特意炒一兩盤菜從板壁上面遞過來,他對這個女人產生了很好的印象。他安慰趙瑩道:

“小趙,你放心,有我在,就決不會讓這個小子胡來。”接著又對賈茂橫眉立目,“你都小50的人了,怎麽做起事來還像個孩子?”

賈茂再次說道:“我也是被逼得無奈。既然火星子已經出來了,與其在小火中煎熬,還不如讓它爆炸了痛快。”

林英章知道賈茂用的就是他所說的“玩火”論,但真正起火了,總得設法熄滅。繼續責問賈茂道:

“你知道你這樣做傷害的是誰嗎?即使你恨小趙,可你怎麽忍心傷害王福師父和你家大秋這樣兩個老實人?兩個好端端家庭讓你鬧得散夥你才好受?”

賈茂還真沒想那麽多。他只想過,如果大秋知道了這件事,肯定會很傷心,和他哭鬧幾次,她說過,決不會和他離婚的。至於王福和趙瑩是否離婚他想都沒想。

沒等賈茂回答,趙瑩把話挑明了:“不就是離婚嗎?離婚我倒不怕,可小薇怎麽辦?”

林英章繼續說道:“你們之間不有過約法三章嗎?其中兩條不就是不許離婚、不能傷害王福和大秋嗎?”

賈茂道:“實際上已經傷害了。”

林英章道:“他們知道了和不知道傷害程度是不一樣的,善意的謊言被人稱道就是這個道理。就是小趙,你對她也不該這樣狠心。即使她現在對不起你,總還有對得起你的時候。你們總還有過濃情蜜意,這在人的一生中該是多麽珍貴,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有這種體驗?難道不值得珍惜嗎?俗話說,一日夫妻百日恩,你倆相愛何止一日兩日?”

賈茂一時無言以對。趙瑩插進來道:

“我知道我對不起你,我欠你的都還給你。你給買的衣服,還有自行車,多少錢我都算清楚退給你。”

聽了這話,賈茂本來消了的火氣又燃起來了,說道:

“我對你的付出就是這幾樣東西嗎?你對我感情的傷害是錢能算得出來嗎?”

趙瑩又哭了:“那怎麽辦哪?反正我都會還你的,欠什麽,我還你什麽。只要我活著就會還你。現在我對不起你,不能一生一世對不起你。”

林英章聽了趙瑩的話十分感動,對賈茂說道:

“小趙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,老弟,人家比你通情達理,你也該表個態呀?”

賈茂看趙瑩哭得傷心的樣子,心也軟了,說道:

“有什麽可表的,我當時不過也是氣話。”

林英章大笑起來,說道:“你這個氣話可差點沒把人家逼到絕路上去。別忘了你們還是鄰居,鄰居也得友好相處。”

這時嫂子張桂英下班回來了,趙瑩趕緊擦幹眼淚告辭回去,林英章怎麽挽留也沒留住。他還要領賈茂到下面小飯店裏喝酒,可賈茂哪有心情喝酒,就在他家吃了點便飯回去了。

下午系裏沒什麽大事,賈茂心情不好,就沒有去學院,直接回到家裏。一到家就一頭躺倒在大屋的床上,想好好睡一覺,想讓心情平覆平覆。但心煩意亂,怎麽也睡不著。突然想起上午在課堂上那一頓信口開河,雖然是借題發揮,有點偏激,但也不無合理的成分。索性起來,想把這些思想整理一下,寫成一篇論文,暫名為《愛的相對性與條件性》,副標題為“冰心愛的哲學的再批判”。可剛剛寫了幾行字,就聽到院子裏傳來了輕輕的敲擊板壁聲,他已經一年多沒聽見過這種熟悉的聲音了,開始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可過了一會,又傳來同樣的聲音。

賈茂來到院子裏,他感覺到趙瑩就站在板墻的那一面。如果是從前,他會立即看見半截板壁上面她微泛紅潮的臉和含情脈脈的眼睛。可現在面對他的是一面高過頭頂足有一尺多的板墻,無法洞悉墻那面的一切。

從板壁上面飛過來一個紙球,賈茂急忙撿起打開來,看見上面是一行潦草的小字:

請你馬上過來一下

院門沒掛鎖,趙瑩站在院子裏等著他,還是穿著上午上班時那身衣服。賈茂一進院她立刻把鎖頭掛在門鼻子上,進了屋。賈茂也跟著進了屋。

趙瑩進屋後,先脫掉外衣,掛在門旁的衣架上。然後脫掉了襯衣和褲子,把兩件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炕琴的一個空格裏。然後脫掉了紅色乳罩,白色短褲,仰身躺在了炕上,說道:

“上來吧!”

展現在賈茂面前的是他十分熟悉的胴體。同樣是稍顯清白光滑的肌膚,同樣是有點發福但仍然苗條的腰身,同樣是不很豐腴但線條明晰的雙腿……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美麗胴體的時候,他渾身戰栗,心狂跳不止。可這天他見到這同樣的美體的時候,心裏卻十分平靜。

賈茂驚異地問道:“你這是幹什麽?”

趙瑩道:“還你呀?我欠你的都還你。”

賈茂此時心裏說不清是種什麽感覺。是厭惡?是憎恨?是愛憐?又什麽都不是。他真想撲上去,用自己全身的力量把這個漂亮又醜陋,純潔又汙穢,給他帶來過幸福又帶來痛苦的美體揉搓成碎片。但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緒,輕輕說了句:

“把衣服穿上吧。”

趙瑩似乎沒有聽明白賈茂的話,躺在那裏仍然沒動。

賈茂提高了聲音又說了一遍:“我讓你把衣服穿上!”

這次趙瑩聽明白了,擡起頭楞楞地看了賈茂一會,終於坐了起來,伸手到炕琴裏去夠衣服。當她轉過身的時候,賈茂發現她的背部線條很美,不過背部隱隱約約有些傷痕,似被手抓撓過的。他心中掠過一絲淒涼,因為這豐滿誘人的美體已不再屬他所有,而傷痕是如何出現的他也不敢去想。

等趙瑩穿好了衣服,賈茂嚴肅地說道:

“不要以為男人需要的就是女人的身體。”

趙瑩驚異地問道:“那需要什麽?”

賈茂道:“問你自己吧。你自己說過的,這不是主要的。”

趙瑩呆呆坐了好一會,長長地嘆了口氣道:“可惜都晚了,太晚了……”她突然說不下去了,一頭趴在炕上又痛哭起來。

這是趙瑩這一天中第二次痛哭。哭得比在林英章家還傷心,是一種放聲的哭,毫無顧忌的哭,撕心裂肺地哭。她的哭聲越來越大,越來越悲淒,肩膀不停地抽搐著,濃黑的頭發微微顫抖著。這一哭倒使賈茂不知如何是好了,只是呆呆在地下站著。

過了好一會,趙瑩擡起頭說道:

“你……你走吧。”

賈茂默默地離開了趙瑩家……

賈茂回到自己家,原先構思好的論文思路再也清理不出來了,頭腦中一片混亂。想睡一會,再次躺倒在床上,仍然毫無睡意。大秋下班回來,見賈茂直挺挺地躺在床上,走過來摸摸他的頭,看看的的臉,問道:

“你病了?”

賈茂道:“沒病。”

大秋道:“肯定有點毛病,看你那臉色,非常不好。不行我明天請假領你到醫院看一看。”

賈茂不耐煩地道:“沒病就是沒病,我自己有沒有病還不知道!”說完了他又有點後悔,不該這樣對待妻子的一片好心,和顏悅色地補充了一句:“我真的沒病。”

大秋道:“是不是還在為被摩托撞的那件事煩心?”

賈茂道:“過去那麽多日子,早就不去想了。”

大秋道:“也就是,人家也未必是故意的。怕擔責任跑了也正常,反正醫藥費沒花多少,也沒留下什麽後遺癥,事情過去就算了。”

大秋放心地到廚房做飯去了。兒子小業這天也和她媽媽一起回來了,來到他的床前,也像她母親那樣先摸摸他的頭,再看看他的臉,問道:

“爸爸真的沒病?”

賈茂道:“爸爸真的沒病。”

賈茂沒有病,女鄰居趙瑩倒是大病一場。大秋幾天沒聽到隔壁院子裏有趙瑩的動靜,就問王福,趙瑩是不是沒在家。王福說病了,大秋就讓賈茂同她一起去看一看。賈茂開始不想去,因為她知道趙瑩的病肯定是由他引起的,就說道:

“女的有病,你們女的去看看就行了。”

大秋道:“她曾經是你的學生,又對你那麽好,有個病都不去看看?白對你好一場了。”

賈茂怕大秋產生什麽想法,就不再堅持。說看病人總不能空著手,他知道趙瑩喜歡吃香蕉,就讓大秋到附近小鋪買了一兜香蕉,晚飯後一起到了隔壁鄰居家。

王福正坐在院子喀哧喀哧洗著衣服。見賈茂和大秋過來,知道是看趙瑩的,就陪他們一起進了屋。

趙瑩穿著內衣內褲在炕上躺著,他們進屋後,坐了起來。她頭發蓬亂,面容憔悴,比前幾天瘦了許多。大秋讓她躺下,她又重新躺了下去。大秋問她怎麽了,她回答說頭疼,腦袋有點晃悠,打不起精神。

大秋問王福:“沒領她上醫院看一看?”

王福道:“問她什麽病她也不說,讓她上醫院她也不去。”

趙瑩道:“沒什麽大病,可能前一段工作忙累著了,休息幾天就好了。”

大秋道:“可不能太大意了。”

趙瑩道:“沒事,是什麽病我自己心裏明白。”

不只她心裏明白,賈茂心裏也明白,他真後悔那天的魯莽舉動,如果沒有那天他的不理智,也許她不會病倒。看著趙瑩那蒼白的面容,他真是愛恨交加,開始心疼起這個女人來。他真想說幾句安慰她的話,或者幹脆向她道歉,可當著王福和大秋的面,他什麽也說不出來。

趙瑩見了賈茂,倒顯得很平靜。和大秋說了幾句話後,轉過頭,向尷尬地站在炕沿邊的賈茂問道:

“上課還忙嗎?”

賈茂道:“課程不算少,不過還可以。”

趙瑩說:“這個年紀得註意身體了。外頭的課少上點吧,錢掙多少才是個頭?”

賈茂道:“大秋也勸我別攬那麽多額外的課,我想趁現在身體好能掙點就掙點。學院集資建的家屬房快完工了,需要個人拿不少錢。”

王福道:“教書總比我們幹體力活的來錢容易一點。”

賈茂道:“王師傅還是不了解我們教書的辛苦。工人可以幹一天體力活,累一點睡一宿覺就休息過來了。可老師講課不用說一天講8個小時,連續講6個小時都受不了。”

大秋道:“每年寒暑假,他們函授班上來面授,一個假期下來,他都累得瘦了一圈。”

趙瑩又掙紮著坐起來,到炕琴下面的抽屜裏翻出一個小紅本,拿給賈茂看,說道:“我的高中畢業證書幾年前就下來了,可你一直沒看著,今天拿給你看看。”

賈茂看了一眼,說道:“功夫沒白費。還想讀專科嗎?大秋電大專科已經畢業了。”

趙瑩漫不經心地說道:“等有閑心情時再說吧。”

賈茂發現趙瑩經歷這麽大的感情波折之後,和他再次見面倒顯得很坦然,他作為一個大男人倒顯得很不自然。他怕王福和大秋看出什麽端倪,站了幾分鐘就借口論文還沒寫完,就讓大秋繼續陪趙瑩閑聊,告辭回去了。

小業見爸爸回來,馬上跑到寫字臺拿來自己的作文本,高興地對賈茂道:

“爸爸。看看我寫的作文,老師說全班我寫的最好。”

賈茂一看,作文是——

我的媽媽

我的媽媽高高的個,圓圓的臉,大大的眼睛。爸爸總誇鄰居瑩姨長的好看,可我看,媽媽比她漂亮。

媽媽最勤勞了,她呀,每天下班回來做飯,洗衣,收拾屋子,忙得不亦樂乎!家裏有洗衣機,可媽媽說洗衣機洗的不幹凈,總是把我和爸爸的臟衣服先泡在大盆裏,然後用洗衣板哢吃哢吃地搓一遍,然後再放到洗衣機裏洗。我和爸爸的衣服總是幹幹凈凈的。媽媽做的飯也非常好吃,把我和爸爸都吃得胖胖的。

媽媽在我眼裏還是一個大知識分子呢!書是媽媽的心肝寶貝。不是我誇張,媽媽喜歡書比喜歡我還多那麽一點點。爸爸買回來的書,媽媽總是搶著先看。媽媽只要一看起書來,像吃了迷魂藥一樣,如癡如醉,仿佛天塌下來也不關她的事!媽媽沒考上大學,後來讀了電大,和爸爸一樣,也是大學畢業生了。

媽媽很愛爸爸,家裏的事總是自己幹,不讓爸爸插手。說給爸爸多留點時間,備好課,教好學生。爸爸一有點頭疼腦熱,媽媽趕緊去藥店買藥,親自倒水,看著爸爸吃了藥才去忙別的。媽媽脾氣很好,我從小到大從沒見過爸媽吵架。

看,這就是我的媽媽。我已經長大了,以後我得多幫幫媽媽了,不能讓她累壞了。

賈茂看完兒子的作文,兩行熱淚不由自主地從眼睛裏湧了出來,怕兒子看見,急忙擦掉。面對天真的兒子,不由得自己問自己:你的媽媽最愛爸爸,你的爸爸愛媽媽嗎?

這天晚飯很豐盛。大秋下班時順路買了一塊豬頭肉,還炒了兩個菜,打發小業去學校旁邊的小賣店買了一瓶啤酒。飯後小業寫了一會作業就睡了。賈茂到大屋準備第二天市大的課程,大秋也來到大屋,坐在床上織毛衣陪著他。賈茂第一次感覺到有這樣的妻子是終身的幸福,她很能幹,全部家務幾乎都由她來承擔,脾氣也很好,無論他怎樣,從來沒對她發過脾氣,她的全部生活就是丈夫和孩子。他又回想起上午在課堂上講的話題,如果把愛看作是心與心的碰撞,一種情不自禁的心靈的震顫,像羅密歐與朱麗葉那樣至死不渝的忠貞,那他和妻子之間的確算不上愛情,但如果把愛看作人和人感情的融洽,夫妻間的關心體貼,那他和大秋間也算作有愛的婚姻。

想到這裏,他扔下了手中的《現代漢語》教材,情不自禁地跑到床邊把大秋緊緊抱在懷裏。大秋有點不好意思,推開他,繼續織她的毛衣,說道:

“好好備你的課去!”

賈茂把她才織了不到一尺寬的毛衣扔到一邊去,再一次抱緊了她。他決心全心全意愛自己的妻子。

結束了同趙瑩的這段戀情對賈茂來說是一種解脫,可以有時間彌補對妻子和兒子所欠下的感情帳。他開始教兒子背誦古詩詞,給兒子改作文。他主動幫妻子做一些家務。他曾反來覆去地想,婚外戀發生的根源是什麽?是人性的弱點無法克服,還是社會風氣的熏染?這種婚外情傷害的不只是自己的妻子,還有別人的丈夫,足以引起兩個家庭的振蕩,甚或解體。他慶幸和趙瑩早早了斷,這是他首先要感謝趙瑩的地方,雖然還有些傷痛,但早晚會慢慢平覆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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